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, 現在既然有了解決的辦法，那麽所有人都能整理好情緒好好過個年了。

二十九，上墳請祖上大供。

李阿姆預備好祭品, 讓李阿父，李亦然, 李文軒和樂哥兒一起去給祖宗們上供。這裏並沒有習俗要求嫁過來的哥兒不能跟著去, 只不過李家現在情況特殊。

連夢生病了, 田小滿懷孕, 李阿姆自然也不能走開，所以就讓他們幾人去了。

田小滿看著他們的背影, 想起了自己當初跟著阿父和哥哥們一起上山的情景。樂哥兒一定也會被抱著持香祭拜, 嘴裏還得念著, “祖宗保佑李家老老小小平安順遂, 身體健康, 萬事如意”之類的話。

一眨眼自己就這麽大了, 還跟自己喜歡的人孕育了孩子, 想象著以後他和李文軒帶著孩子一起去祭拜祖先, 教他說一些吉祥話, 田小滿就覺得很高興。

從山上回來後, 李阿姆馬上招呼他們洗澡, 他已經燒了兩大鍋熱水了。

明天就過年了，所以今天所有人都得洗個熱水澡, 洗去這一年的煩惱憂愁, 幹幹凈凈的迎接新年。

不過新衣服還沒換, 得等到大年三十吃年夜飯的時候才能換衣服。

李文軒是第一個洗的，因為剛剛上墳的時候，墳上的雜草都是他除的，早就弄的臟兮兮的了。

田小滿幫他把衣服收拾出來，然後送到了洗澡間，李文軒叫住他，“小滿，來的正好，快幫我搓搓背。”

田小滿也不矯情，拿起布巾就往他背上搓了起來，李文軒享受的閉上了眼睛。

洗澡的人一個接著一個，等樂哥兒也洗好的時候，李阿姆的飯也做好了，大家就上桌去吃飯了。

今天下午村長召集每戶的壯丁去他家院子裏，把今年一年村裏的大事小情都總結一下，李文軒父子三人都去了。他們有事，李阿姆也沒閑著。

年夜飯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，李家自然也不例外，而且今年他家添了人口，更應該比往年要豐盛隆重一些。

剛吃過飯，李阿姆就把竈臺點起了，大鍋刷洗一下，就要開始燉肉了。這些費功夫的菜今天就得做好來，不然明天來不及。

雖說這大年三十的那一頓飯叫年夜飯，但是這柳樹坡可不一樣，一般來說都是放在下午就過年的，午時之後，在院子裏擺上一桌，供奉了先祖之後燒了紙錢，放了鞭炮，然後一家老小就可以開始團年了。為了趕個好兆頭，村裏人是一家比一家早，如果大菜不先做好，明天就得落在後面了。

過年的肉李文軒早已經準備好了，一頭兩百多斤的豬，直接劃拉了半扇回來。除了燉肉所需的五花肉之外，其餘的李阿姆全部給腌了放在缸裏。

這會子，李阿姆把那塊五花肉拿出來，一刀一刀切成麻將大小的方塊。

田小滿終於爭取到了幫忙的機會，鄉下人身體都結實，要是他從現在就開始歇著，那不得無聊死，何況，做飯吃本來就是他的愛好。

李阿姆被他說服了，而且只要不是像和面那樣需要很大力氣的活，其他的也沒必要攔著，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呢？於是，年夜飯的主廚就變成了田小滿。

將鍋裏的水舀出來，看著鍋裏剩餘的水汽被蒸發掉，田小滿放了一點點油下去，因為豬肉裏本來就有很多油，如果油放的太多反而膩味。等油燒熱後，他就把李阿姆切好的肥肉倒了下去。

冰冷的肥肉接觸到滋滋作響的熱油，立刻就有一股香味沖了上來，田小滿翻動了幾下，往裏丟了一些八角、姜片進去。

這樣不僅可以除腥，還能增加肉的香味。待肥肉被熬出了油，表面也變得焦黃的時候，田小滿又把瘦肉什麽的都放了下去，這裏面還有田小滿要求的幾塊骨頭。

骨頭不是排骨，而是那種邊邊角角的骨頭，肉一般都在縫裏，沒耐心的人根本吃不著。但田小滿喜歡，這比一咬就掉下來的排骨吃起來好吃多了，而且吃到了會很有成就感。

鍋裏的肉在田小滿的不斷翻炒下變了色，肉的香氣也越來越濃郁，田小滿拿起鹽罐往裏面放了些鹽和醬油，然後繼續翻炒。

眼瞅著差不多了，田小滿又拿起糖罐放了些糖下去，既調了味，又讓鍋裏的肉看起來紅紅亮亮的，更加有食欲。

田小滿拿起水瓢，往鍋裏放了兩大瓢水，就把鍋蓋一蓋，不理會它了。當然，竈臺下的火要控制一下，改成小火慢慢燉。

樂哥兒今天也沒跟著臨小子出去玩了，田小滿燉肉的時候，他就坐在廚房擺弄他那只胖胖的布老虎。

這兩天那個兇兇的阿姆對他好了很多，但樂哥兒就是跟他親近不起來，可能是因為那次是樂哥兒第一次被呵斥吧，所以記憶很深刻。

他依舊小尾巴似的粘著田小滿，見他蓋上鍋蓋，有了閑暇，立刻走過來抱住田小滿的小腿，擡頭可憐兮兮的看著他，“麽麽，要吃肉！”

田小滿捏了下他圓圓的小臉蛋，“我也想吃啊！”

“啊？”樂哥兒有點懵，然後又朝他說道，“一起吃！”

“還沒好呢，就算好了也不能吃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家裏的東西為什麽不能吃呢？

“要到明天才能吃！”這種大菜要用來祭祖，擺過院子後才能動筷，不然就是對先祖的不尊敬。

“哦……”樂哥兒很乖，聽說明天才能吃也沒打滾，只是失落的小樣子看的田小滿有點小心疼。

“樂哥兒，你去找嬤嬤要兩個雞蛋來好不好？”

“麽麽做羹羹吃？”樂哥兒眼睛一亮，以為他要做蛋羹吃了。

“不是哦，你去拿來就知道了！”田小滿保持了下神秘。

樂哥兒顛著小腿就出去了，他現在走路已經很快了。田小滿繼續在廚房看著鍋，依稀聽到樂哥兒在外面對李阿姆說讓他拿蛋的。

很快的，樂哥兒就一手拿著一只雞蛋進來了，有了吃的東西，剛才抱出去的布老虎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。

田小滿接過他手裏的蛋，順便親了他一口，見到樂哥兒白嫩嫩的小臉上瞬間浮起的兩朵紅雲，田小滿忍俊不禁，這小家夥還學會害羞了。

拿起兩只雞蛋後，田小滿找來幾張包東西的油紙，把它們包了起來。然後就一股腦的塞到了竈臺裏，當然，不是那個有火的竈臺。

這裏的竈臺是有兩層的，上層放柴火，下層接柴灰，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扒出來一次，放到菜園裏，菜長的可好了。

田小滿把蛋放了進去，用鐵鉗撥了撥上層的柴火，一些帶著火星的柴灰就落了下去，把蛋埋了起來。

樂哥兒看著田小滿，似乎在問他，這個怎麽吃呢？看著他歪著小腦袋不解的樣子，田小滿笑了笑，他準備用柴灰把雞蛋煨熟，吃起來裏面嫩，外面焦香，可好吃了。

田小滿又想起了他阿姆，以前他就弄過給他吃。本來他懷孕了，李文軒很想馬上去告訴田小滿的家人的，但是偏偏遇上了連夢那事，也就耽擱了。好在，過完年就可以回娘家了，到時候再告訴他們也不晚。

田小滿正抱著樂哥兒講故事的時候，李阿姆又端著一盆大骨頭進來了。這些骨頭腌了一段時間，吃起來鹹香可口。

田小滿曾經聽李文軒跟他講過，離他們這裏好遠的海邊，有一種海帶菜，和大骨頭一起熬湯吃起來特別鮮美。當時就把田小滿饞的不得了，現在看見大骨頭他就又想起了。

不過算了，沒有那個吃，吃黃豆燉大骨頭也可以。黃豆是早就泡好了的，田小滿把洗好的大骨倒進另一口鍋裏，那口鍋裏有小半鍋熱水，剛好用來焯筒骨。

撇去上方的浮沫，田小滿用笊籬把骨頭撈起來，然後換了一鍋冷水，再將骨頭放下去。倒入泡好的黃豆，姜片，再倒點李阿姆自釀的米酒，田小滿就把鍋蓋也蓋上了，這個得慢慢熬，一時半會的這口鍋可不能用了。

前面那口鍋的肉已經咕嘟了好久了，田小滿揭開鍋蓋一看，水已經快和肉平齊了，聚在鍋底，放出誘人的香味。田小滿和樂哥兒同時吞了吞口水，但田小滿抑制住了，他拿了根筷子戳了戳鍋裏的肉，發現已經軟爛了，便拿了個大盤子將它盛了起來，放進了碗櫥裏。

樂哥兒看著他的動作有點泫然欲泣，他覺得過年一點都不好了……

田小滿觀察到他的動作，將鍋裏倒了一瓢水後，就用鐵鉗去扒竈底的灰，將那用油紙包著的兩個蛋扒拉了出來。

油紙包了好幾層，外層的油紙變得黑黑的，一碰就碎了，它已經被烤脆了。田小滿快速的扒開外面的幾層，露出裏面的雞蛋。

蛋殼還是白白的，到表面的溫度卻有點燙手，田小滿把蛋往竈臺上磕了一下，然後開始剝皮，白白嫩嫩的雞蛋慢慢的展現在了他們眼前，聞起來有股焦香，樂哥兒一咬，卻發現它嫩嫩的，蛋黃還可以流動，只稍微凝固了。

樂哥兒眼睛一亮，一口接著一口的很快吃完了。田小滿見他這麽愛吃，便把另一個扒了皮也準備餵給他，但是樂哥兒只看著，卻不張口，剛剛麽麽也說想吃，他不能再吃了的！

田小滿十分欣慰，樂哥兒果然是個乖孩子，他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怎麽樣，但在他阿姆口中，他是十分護食的，肯定沒有這時的樂哥兒來的大方。

吃完了蛋之後，田小滿又把李阿姆洗好的魚和雞做了。這幾道都是費時間的菜，所以做好這些之後，天也快黑了。

“阿姆，小滿，飯好了沒有？”李文軒操著大嗓門，一進門就問飯，他們在村長家裏坐了一下午，連口水都沒撈到。

“飯沒好，”田小滿看著李文軒一下子垮下來的臉，笑得開懷，“不過面好了，咱們今天晚上吃面！”

李文軒看著壞笑著逗他的田小滿，一把抱住他的腦袋，在他的嘴巴上啃了幾口，“那我先吃點肉！”

田小滿捶了他幾下，這可是在外面呢，到了屋子裏想怎麽親就怎麽親。不過，田小滿又笑了，他現在有孕在身，李阿姆早就吩咐過李文軒不準胡來了。

晚上的面用的是燉肉多出來的肉湯煮的，祖宗吃肉，他們先喝點湯也沒啥，田小滿還煎了幾個荷包蛋下去，配上栽在盆裏的小蔥，吃起來香噴噴的。

大年三十這一天，田小滿就在外面的嘈雜聲中起來了。

“上去一點，再上去一點，不對不對，下來一些！”李阿父站在下面，指揮著踩在凳子上的李文軒貼對聯。

田小滿一出來，就見李文軒苦著臉聽李阿父的指揮，他起碼貼了快一刻鐘了，也不知道他阿父到底想貼哪！

田小滿走過去，將放在石桌上的福字、吉祥字、窗花什麽的拿起來，每扇門，每扇窗戶的去貼。樂哥兒拎著小漿糊桶跟在他後面，隨時聽他指揮。

在幾人的忙碌下，整個院子都變成紅彤彤的了，看起來喜慶極了。就連院子裏那口井上都貼了“長流水”這幾個字呢。

“阿姆，上次買的那兩紅燈籠呢？放哪去了？”李文軒問他阿姆，院門前那兩個燈籠色都快褪完了，得換上新的，他看見他阿姆那天好像提了兩個回來。

“在我那屋的閣樓上呢！”李阿姆說出地點，李文軒就過去了，田小滿跟了過去，準備幫他扶著梯子。

其實李阿姆說的閣樓就是他的屋子在大梁那架了幾根木頭，然後鋪上木板，就可以放東西了。

平常人上去要架梯子，但李文軒是誰？他一踩一踏，就攀著墻上去了。除了紅燈籠外，他還發現了很多年貨，一定是李阿姆買來招待親戚的。臨下來時，李文軒還抓了一大把花生揣在兜裏，然後才提著紅燈籠跳下來。

他走到田小滿和樂哥兒跟前，給了兩個花生樂哥兒，其餘的全都到了田小滿手裏，樂哥兒眼巴巴的看著田小滿手裏那一大捧，覺得叔叔好偏心。幸好麽麽對他好，把他圍兜前面的那個口袋裝滿了，還捶了他叔叔一下。

李文軒被他輕輕一捶，看到他含羞帶怒的眼神，只覺得心中一蕩，不過現在可不能想這些，他只好提著燈籠趕緊出去了。

田小滿覺得李文軒好像把他當孩子一樣寵著，在樂哥兒面前有些不好意思。

李阿姆看著兩人剝花生吃，一想就知道是李文軒偷渡下來的，搖著頭笑了笑，老二從小就鬼精的，仗著和他阿父學了些功夫，整天上竄下跳的。

燈籠掛好後，整個小院看起來都是喜氣洋洋的，田小滿滿意的點了點頭，這才像過年嘛！

由於早上吃的晚，中午這餐飯直接省了，就等著吃團年飯了。

菜單李阿姆早就擬好了，除了必備的紅燒肉，紅燒魚和燒雞之外，還有黃豆燉大骨、菠菜丸子湯、紅燒獅子頭、醬排骨、烀豬蹄、八寶鴨、蘿蔔燉羊肉、九轉豬大腸、炒芹菜。

這十二個熱菜，芹菜是必備的，農家人最重要的是勤勞，吃了芹菜不出懶漢。涼菜也有四個，油炸花生米，涼拌豬頭肉，蘸醬白煮蛋，韭菜盒子。

一共湊了十六個菜出來，反正不能單著，成雙成對的才好。

漢子們要喝的是酒館買回來一壇一壇的燒酒，也沒什麽好聽的名字，但喝起來很帶勁。哥兒們也不閑著，把李阿姆釀的米酒燙的熱熱的，敲兩個粉粉的雞蛋下去，米酒沖蛋花，又好喝又養人。

午時一過，各家各戶的小院裏就開始請祖宗了，讓他們先享受一頓團年飯，然後燒了紙錢，放了鞭炮，一家人就可以坐在一起美美的吃上一頓好的了。

一張四方桌，正上方坐著李阿父和李阿姆，李亦然夫夫和李文軒夫夫兩坐在兩邊，樂哥兒一個人坐在下首，每個人身上都穿著嶄新的衣服。

在這重要的日子裏，大家什麽其他的話都不說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，舉杯換盞，喝酒吃菜，一直到很晚……

收拾了碗筷之後，李阿姆端出一盆餃子餡，和面做餃子，大家圍坐在桌邊，一邊說著閑話，一邊包餃子，樂哥兒收了大家給的壓歲錢，拿著一個嶄新的小風車，在下面跑著跳著，李阿姆看著可愛的樂哥兒，心裏想，一個孩子太孤單了，等小滿肚子裏的出來後，樂哥兒也有了伴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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